我母親已經去世多年。說實話,她的脾氣和言行並不總是讓人敬愛。生前,子女對她常有怨言,對她的舉止也時常無法理解。但隨著年歲增長,我看得越來越清楚 — — 她的一生,其實非常辛苦。只是她不擅表達,甚至有時把愛的形式演錯了。
父親晚年中風,她獨力承擔照顧的重擔。有時得騎著機車,載著父親來回奔波於醫院之間。她曾說過,有一次返家途中,不知是車子出了狀況,還是她真的太累,不得不停了下來。兩位老人家就這樣停在路邊,說著說著,竟然悲從中來。我可以想像,那一刻的她,一手穩住機車,一手護著後座的父親,風聲裡也壓不住她心中的委屈與無助。
當時的我,聽了也只是點頭,覺得不過是生活瑣事。但如今回想,那段話就像一根釘子,狠狠地釘進我的心裡。她那時的心情,我再也無法細問;我該做的事,也再也無法補救。一切,都太晚了。
她不是超人,只是像無數母親與妻子一樣,把自己活成了超人。從我們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,她的生命就不再只屬於她自己。懷胎十月、生產之痛,除了也為人母的女兒,旁人無從體會。孩子出生後的日夜顛倒、餵奶哄睡、衣物奶瓶樣樣親力親為,無數日子連飯都來不及好好吃一口,總是最後才上桌、吃得最簡單。
她的新衣新鞋總說「你們先用就好」,甚至連生日願望也常是「你們平安就好」。那種無聲的讓步與成全,成了她的日常語言。她不求回報,只求孩子過得比她好。
當然,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如此。有一位女性朋友曾對我說,她非常討厭看到別人的父親抱著小孩,因為她的爸爸從沒抱過她。這世界上的確不是每一位母親都慈愛,也不是每一位父親都溫柔。我們不能一廂情願地美化所有的親情。母職與父職,同樣能成為孩子一生的祝福,也可能成為一道無聲的傷痕。
但總體來說,真正的母親,本性裡蘊藏著巨大的犧牲與柔韌。她們的身體記得疼痛,她們的心卻選擇原諒;她們或許不完美,卻總想讓孩子的世界更完整。
母親節,是個讓人百感交集的日子。有人精心準備蛋糕、訂餐廳、發紅包,讓母親開心地過節;但也有人,這天只能默默落淚,因為母親剛走不久,傷痛尚未癒合。還有人,與母親失和多年,甚至在四處籠罩的母親節快樂聲中感到煩躁、逃避、無所適從。
對這些人來說,「母親」不是祝福,而是一個解不開的結。而對那些無法成為母親的女性,或曾歷經子女早夭的母親而言,這一天也可能是特別沉重的提醒 — — 提醒她們某段失落、遺憾,甚至難以啟齒的痛。每個人對母親節的感受都不同,有些人熱鬧慶祝,有些人選擇靜靜走過,這都值得被理解與尊重。
我出社會後在台北工作,為了讓父母安穩生活,背貸款買了房,也固定寄孝親費、盡力逢年過節返鄉探望。但我心裡清楚,自己錯過了太多能夠陪伴他們的平凡時光與情緒理解。我的兄弟姊妹多留在南部,與父母的關係疏離,有些誤解久了就變成沉默,久了連親情也成了某種距離感。
我一直是個忙碌的父親,時常看著妻子獨自承擔育兒與家務的辛勞。如今孩子都長大離家,我們走進空巢的歲月,有時會靜靜談起她當年育兒的辛勞。她不是在演堅強,而是根本沒時間喊痛、沒空說累。
人,往往要等到自己為人父、為人母,才真正明白當年父母的辛勞。當孩子生病、夜裡哭鬧、每天把屎把尿,當我們帶著疲憊的身軀依然得準備三餐、洗衣打掃,才懂得什麼叫無條件的付出;也才體會到,那些當年被我們誤解的嘮叨與固執,其實背後藏著千百次的擔憂與疼惜。我們曾經以為那是束縛,如今才知道,那是她能給的全部愛。
說得看過一句話,說「媽媽不是超人,但她總是在撐著。」母親是被生活推著往前走的舞者,跳得再狼狽,也不能停下來。我讀到這句話時,心頭一震,彷彿看見了我母親與我妻子的身影 — — 曾如此默默承受,卻從未抱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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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文書 The 5 Love Languages of Children 也讓我明白:孩子需要被理解,夫妻之間也同樣需要被看見、被體諒。在成為父母的過程中,我們其實也仍是彼此的孩子,在學會照顧別人之前,也需要學習怎麼相愛、怎麼支持彼此。
我們敬愛母親,不該只是母親節給個紅包、吃頓大餐就算完成任務。真正的敬愛,是理解她一生經歷的艱辛,是在她還在的時候,懂得傾聽她的話、體貼她的心、看見她的累;是在她老去的時候,牽著她的手,陪她走得不那麼孤單。
敬愛母親,不該只是一年一天的儀式,而應該是日日累積的深情。她不該只是母親節那天的花束與蛋糕,而應該是我們生命裡,那個溫柔、堅定、值得感謝的起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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